受屈千年的英雄,被断章取义的廉台之战

在目前网上流传的各种小说或者史评中,廉台之战的起因几乎都被描述为冉闵刚愎自用自不量力,不顾众寡悬殊的不利形势,拒绝部将们劝他暂时避战的忠言,愚蠢简单地立刻冲上去与鲜卑军硬打硬拼,以至兵败被杀。但是当我们细察《资治通鉴》和《晋书》等原始史料相关记载,却发现这些说法其实是有很多问题的,并有诸多断章取义、言过其实之处。因而笔者通过对《晋书》《资治通鉴》等各权威正史的研究,同时参考了他人的某些考证成果,对廉台之战进行了详尽的考证。

1,冉闵在此战中是否“勇而无谋”?

很多人都认为:“冉闵恃勇轻敌,果然中计”,但事实上冉闵事先对廉台之战还是有一定战略谋划的,并非有勇无谋:“俊遣慕容恪及相国封弈讨冉闵于安喜,慕容垂讨段勤于绎幕,俊如中山,为二军声势。闵惧,奔于常山,恪追及于泒水。” (《晋书·慕容俊载记》),“闵军于安喜,慕容恪引兵从之。闵趣常山,恪追之,丙子,及于魏昌之廉台。闵与燕兵十战,燕兵皆不胜。......闵以所将多步卒,而燕皆骑兵,引兵将趣林中。”(《资治通鉴·卷九十九》 ),可见《资治通鉴》和《晋书》的相关记载都表明,由于冉闵不听部下劝谏执意上前迎战,致使燕魏两军曾在安喜交战,换言之,冉闵的这个“主动迎战”其实指的是安喜之战,并非廉台之战,结果慕容恪被连续多次击败,但冉闵步兵难以追上燕军骑兵打歼灭战,故未有决定性战果,这时燕王慕容俊又率军南下,进驻中山,“为二军声势”,准备增援慕容恪,形势变得对冉闵不利,冉闵闻讯大惊,方才改变了在安喜决战的蛮干打算,而修改作战计划向常山方向南撤,决意采取诱敌深入的战略,将燕军引向廉台的临水与多丛林地带交战,企图利用那里的有利地理环境扬长避短,以相对劣势的步卒击败鲜卑铁骑,只可惜冉闵自以为得计,却不慎一招棋差,满盘皆输。而某些网文则根本没有涉及到这一点,有的则把“撤退到廉台”也曲解成“执意迎战”,但撤退本身就是“躲避”,即“避其锋芒”,与“今遇恪而避之,人谓我何”的拒绝撤退相互矛盾,合理的解释便是,冉闵的“今遇恪而避之,人谓我何。”,指的是安喜之战,而非人们通常所误解的廉台之战。

再例如《读史方舆·卷十四·北直五 》也记载:“常山城府西南十八里,本汉九门县地。晋永和中,慕容隽攻冉闵,筑垒于此,曰安乐垒。后燕时,亦为戍守处。后魏道武登常山郡城,望安乐垒而美之,因移郡治焉。” ,对此某篇文章的论述则为:“公元350年,一代枭雄冉闵据邺城,杀后赵皇室,自立为帝,国号大魏,世称冉魏。冉闵不安于既得利益,于公元352年求食于常山等地,与前燕大将慕容恪对峙。慕容恪为攻打冉闵,在滹沱河北岸、真定的对面修建了一座坚固的城堡安乐垒。有意思的是,一座军事化的堡垒何以要起个这样喜庆的名字?可以说,只是因为这个名字,成就了这个地方在后来的一千年中的荣光。” ,其中安乐垒亦即燕军与冉闵交战时所建,目的在于抵御冉闵军的进攻,可见早在廉台之战前,冉闵就已经与燕军在常山、中山等地发生过多次激战,安喜之战就是其中一例,而廉台之战不过是最后的决战而已。因而冉闵的“今遇恪而避之,人谓我何。”,指的是安喜之战,而非人们通常所误解的廉台之战。

当然,冉闵最初在战争谋划上也并不是没有犯错误。当时冉闵决意和前燕进行一次决战,从战略上而言,他这样做并不是毫无理由的莽夫之举,毕竟这个时候魏国的国力已是濒临崩溃,不但已毫无进行一次持久战役的可能,更主要的是,南边的羌族、东晋也在蠢蠢欲动。在这样的情况下,能迅速一举击溃燕军自然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在战术上,冉闵却采用了错误的策略,尽管他手下的大将军董闰,车骑张温认为“鲜卑乘胜气劲,不可当也,请避之以溢其气,然后济师以击之,可以捷也。”,但是他以“吾成师以出,将平幽州,斩慕容隽。今遇恪而避之,人将侮我矣。”(《晋书.载记第七》),决意要在安喜与燕军进行决战。尽管冉闵后来意识到错误,而修改作战计划向常山方向南撤,并企图利用那里的有利地理环境扬长避短,但已给此时的部队行动造成了很大的被动局面。

再如按《资治通鉴》记载:“闵与燕兵十战,燕兵皆不胜。闵素有勇名,所将兵精锐,燕人惮之。慕容恪巡陈,谓将士曰:‘冉闵勇而无谋,一夫敌耳!其士卒饥疲,甲兵虽精,其实难用,不足破也!’,闵以所将多步卒,而燕皆骑兵,引兵将趣林中。恪参军高开曰:‘吾骑兵利平地,若闵得入林,不可复制。宜亟遣轻骑邀之,既合而阳走,诱致平地,然后可击也’。恪从之,魏兵还就平地。 ” 由此可见,事件发生的先后顺序应该是:

1,冉闵与慕容恪十战,皆败之;

2,鲜卑军畏惧,慕容恪巡陈鼓舞军心;

3,冉闵军队开始离开平地,向树林移动,但是还未进入树林,是在去树林的半路上;

4,慕容恪派兵在半路上截击魏军,假意败退,诱魏军返回平地。

可见慕容恪实际上是在善于发挥自己骑兵优势的平地上,被人数远少于自己的魏军步兵所击败的,而且冉闵军队自始至终都在平地上,根本就没有进入过树林。这说明即便是在平地上野战对决,冉闵也照样能够以劣势步卒击败慕容恪优势骑兵,这样看来,冉闵在廉台之战中依旧把战场选择为平地,就不能简单地说是错误的,而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既然慕容恪被冉闵多次击败的地点原本就是在平地上,可见平地根本就不是慕容恪获胜的因素,从平地引向平地,“地利”根本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又如何能够说成是“扬骑兵之长,选择有利战场,计夺地利”???

再如当时高开已经识破冉闵的计谋说服燕军不进入丛林,而冉闵军队已经粮食短缺“士卒饥疲”,根本就不能继续久拖不决,又如何冀望冉闵军队避战被活活拖死?况且冉闵此前已经有过多次在平地上击败慕容恪的先例,又如何能够说成是“恃勇轻敌,果然中计”?那么冉闵回到平地上与慕容恪进行决战,恐怕还是一种企图力挽狂澜于既倒的不得已之举,只是燕人一相情愿地地牵强附会成“奇谋妙计”,而后世史家也都不加分析地盲目信从,而没有进行认真的深究,实则不过是断章取义、自欺欺人而已。

2,慕容恪的兵力究竟是多少?

关于燕国军队的总人数,燕军南下前夕,“简精卒二十余万以待期”,有精兵20多万,但是燕军南下后的两年多时间里,攻占了幽州全境和冀州的部分地区,得到了大批的人口以提供兵源和给养,并收编了大量后赵军队,同时又有大批杂胡投降了前燕,所有这些都足以使前燕的兵力获得极大的扩张,因而廉台之战时前燕的**力已经远远超过了“二十余万”。 再根据史**载推断,慕容恪军的中军应该一共有两层前锋,一层是5000连环马方阵,一层用于在前面遮挡视线以迷惑魏军,如果两道前锋的人数相当的话,那么两道前锋合计1万人左右,两道前锋之后则是慕容恪亲自指挥的中军主力,是燕军的全军中枢,负有保护慕容恪的重责,因而自然要比前锋多得多,即便只有前锋的2倍,也当有2万人,那么中军一共合计约为3万人。 而鲜卑军分为三部,从慕容恪的部署来看,起决定性攻击作用的是“燕两军从旁夹击”,而正面的燕兵中军主要是用于暂时阻挡冉闵、以待两侧伏兵齐上夹攻而已,因而两侧伏兵人数应该不会少于正面燕兵的中军,那么按左右两侧军与中军相等、均为3万人的话,那么鲜卑军总人数应该至少有9万人,这个数字应该是比较保守的数字了,不能再少了,但是再多的话也恐遭人诟病说太夸张,所以这里就取鲜卑军为10万人。

3,慕容恪的“连环马”到底是什么样的战术?

解读一下慕容恪的“连环马”,网上很多人都把它吹捧为所谓“新式武器”,但如果我们冷静地分析这个问题的话 ,就会发现这个说法实在是太不符合实际了。首先,这些人对历史细节缺乏考证,因为《晋书》、《资治通鉴》的相关记载也都清晰地表明,慕容恪的“连环马”并非这些人所声称的“拐子马,铁浮图”,更非某些人一厢情愿、信口开河的“三个一连”,两者属于截然不同的战阵,区别十分鲜明,不能混为一谈。后世之所谓“拐子马”,实际是两翼精锐骑兵集团冲锋的进攻战术,相当高明,《宋史·岳飞传》记载:“初,兀术有劲军,皆重铠,贯以韦索(皮绳),三人为联,号‘拐子马’,官军不能当。”;而慕容恪的所谓“连环马”则是“以铁锁连其马,为方陈而前”的被动防御方阵,移动非常困难,其缺陷是十分明显的,也并不见得多高明,慕容恪的“吾今贯甲厚阵以俟其至”原话更是在明白不过地表明了其“连环马”其实就是一种静止防御方阵,是等待敌军前来进攻,而非主动冲锋战术,也就是用铁链把五千人马连在一起,可以说就是一个无奈的笨法子,实质上就是依赖于自己的人数优势,并牺牲骑兵的机动性优势,将最精锐的五千名“勇而无刚者”鲜卑勇士用铁链锁起来作为前锋部队,并牺牲他们的生命充当肉盾牌,来抵挡冉闵军的猛烈冲击。

另外需要注意的是,慕容恪的5000连环马应该是密密层层、相互交织连接的严密方阵,而不可能如某些人所想当然地那样“把五千匹马连一个直线”,原因很简单,如果真的“把五千匹马连一个直线”,那么由于阵列太长,一旦某点被突破,即出现“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的后果,将导致全线的崩溃,因而慕容恪只有将5000连环马前后左右相互重重连接,从而形成坚固一块的连环马铁阵,这样即使有一点被突破,也决不至于导致整个连环方阵的崩溃,从而形成了重重障碍,有效地阻挡了魏军的突围进度,那么魏军要想突破连环马方阵,除非斩断铁索,又或将挡路的每一匹马都杀死,使铁索坠地,否则休想前进一步。

显然,慕容恪在这里还汲取了先前10战中由于阵形被魏军冲散而致败的教训,而在这种被铁链连在一起的情况下,即便有胆怯畏缩者一时抵挡不住想后退也根本跑不了,而只能被迫硬着头皮充当肉盾牌的牺牲品,这就防止了因为部分骑兵临阵后退躲闪、而造成阵形被魏军冲散的可能性,说白了就是一种人肉战术,也就是依靠牺牲一部分将士的性命来换取战争,实质上也是依靠绝对优势兵力构成对敌军少数步兵的重重合围,最后也是依靠人海战术,用血海把冉闵军淹没的。

4,连环马是否成功挡住了冉闵?

实际上慕容恪的连环马由于只是草创,还并不够成熟和完备,加之魏军勇猛无比,战术出色,因而也并没有真正挡住冉闵,冉闵实际上还是比较迅速地突破了连环马方阵,这一点从慕容恪的贴身谋士高开居然也在激战中因身受重伤而殒命可以清晰地看出。我们可以分别参看一下廉台之战中燕军的部署和高开的身份,廉台之战中燕军的部署在前面已经探讨过了:慕容恪“分军为三部”,左侧伏击部队、右侧伏击部队、中军部队,其中中军部队又有两层前锋,一层是5000连环马方阵,一层用于在前面遮挡视线以迷惑魏军,两道前锋之后则是慕容恪亲自指挥的中军主力,是燕军的全军中枢,负有保护慕容恪的重责,那么高开应该在哪一部队里呢,很明显,高开作为燕军的军师、慕容恪的贴身谋士,又是一介文士,属于受到高度保护的高层智囊人物,自然不可能被拿去冲锋陷阵,换言之,高开应该是在燕军中军主力部队里,伴随慕容恪左右,在后方运筹帷幄,为慕容恪出谋划策,然而处于这样一个中枢位置的高开也“被创而卒”,战斗之惨烈可见一斑,同时也可看出冉闵军确实突破了连环马方阵。

西西河社区有人则认为燕军连环马为“善射者五千人”,有放箭的优势,因而“近战可能性不大”,但是鲜卑人作为游牧民族,其看家本领就是高超的骑射之术,但是他们即便在先前拥有高度机动性的时候,仍然被冉闵步兵连续10次击败,更不用说是在被铁链锁起来、丧失骑兵机动性的时候。可见冉闵步兵自有一套对付骑射的战术,否则早已被数量绝对优势的燕军射杀殆尽,因而慕容恪之所以“择鲜卑善射者五千人”,不过是为了用箭射的办法让冉闵军分力防御,从而进一步阻滞冉闵军的突围进度,为两侧部队的合围赢得更多的时间,否则连环马的真正威力根本就不可能发挥出来,也就是:骑兵即使被杀,马匹仍旧锁连在一处,形成重重障碍,很难突围。但这些只有当近战的时候才能够得以实现。另外,冉闵军的突破连环马方阵也证实了两军发生激烈近战的事实。

5,燕军的损失情况究竟如何?

先讨论“连环马”的损失情况,研究过相关历史细节的人应该都知道,燕军“连环马”的厉害之处就在于骑兵即使被杀,马匹仍旧锁连在一处,形成重重障碍,阻挡了魏军的突围,。那么冉闵军要想突破连环马方阵,除非斩断铁索,又或将挡路的每一匹马都杀死,使铁索坠地,否则休想前进一步,但冉闵军还是比较迅速地突破了连环马方阵,可见燕军连环马前锋部队应该说是几乎损失殆尽,否则很难想象冉闵军能够突破坚固一块的连环马铁阵并直冲至慕容恪本人附近,以至于连侍奉慕容恪左右的贴身谋士高开也在激战中被击杀。原因其实也并不复杂,诚然,慕容恪的“连环马”自有它的厉害之处,但缺陷也是很明显的,由于燕军连环马骑兵都被铁链联结在一起,而牺牲了其机动性,无法自由躲闪与还击,很容易被人砍杀丧命,而冉闵军皆为百战精锐的死士,因而五千燕军连环马很快就被魏军将士们斩杀殆尽,使得冉闵军得以突破了连环马方阵。但冉闵的突围进度终究被有力地阻滞,以至最终被三面重重合围。又经过一场惨烈的血战,魏军7000余精锐将士全部力战而死,冉闵杀开血路溃围而出,却不幸因战马突死而被俘杀。

当然,燕军的损失肯定不止这5000连环马先锋,5000连环马先锋的作用主要是用来阻滞冉闵军队的突围进度,因而直接给冉闵军造成的伤亡损失并不大,因而在与燕军主力交战时战力未失,再从冉闵军在前10战中的战斗表现、以及后来战况之惨烈、以至于连侍奉慕容恪左右的贴身谋士高开也在激战中因身受重伤而丧命可以看出,廉台之战应该是慕容恪平生所遇到的异常惨烈的一场血战,其中的魏军将士应该都是冉闵的精锐死士,最后燕军也是依靠人海战术,用血海把冉闵军淹没的。如果我们考虑到燕魏两军的单位战斗力差异,那么在最后的决战中,燕军的绝对阵亡人数当超过魏军,如果再加上前10战的失败损失,那么燕军的实际阵亡人数还要更多,当然这还不包括因重伤而不能回到战场的人数。不过燕军的总人数远超过魏军,经得起消耗,所以凭借着人数优势,把魏军给活活耗败了。由于廉台之战中慕容恪军的伤亡损失也很惨重,故慕容俊还不得不让慕容恪回中山休整部队,而改派慕容评继续进攻邺城。

6,连环马到底算不算“高明战术”?

很显然,在前面的十战中,慕容恪大概以为仗着自己的骑兵优势和绝对人数优势,沿用常规战法,只要大军一冲,对方就垮,当然也可能真如某些人所言“不忍心牺牲将士性命”,所以才没有想到采用人肉战术去硬拼死堵,哪知他低估了对手的战斗力,所以反而被连续10次击败。后来他实在是被逼得没法,不得已想出一个笨办法,也就是依赖自己的人数优势,并牺牲骑兵的机动性优势,将最精锐的五千名“勇而无刚者”鲜卑勇士用铁链锁起来作为人体盾牌,并牺牲他们的生命组**墙尸山来堵死冉闵部队,换言之就是凭借着人多、经得起消耗的兵力优势,硬是用血海把冉闵军给淹没的。

并不否认慕容恪的这种笨办法确实耗败了冉闵,但用这种“歼敌一千,自伤两千”的人肉战术,伤亡代价十分惨重,根本就算不上什么智慧或高明战术,而不过是消耗战或人肉战。因为真正的大智慧、真正的成功军事家,是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而不是白白牺牲自己士兵的性命、用尸山血海去换取惨胜。而胜仗与智慧不能划等号,这是一个基本常识,话说历史上的胜仗多的是,但并非都可以算是智慧,否则狼牙山之战的日军是不是也算是“富有智慧”了?要知道他们可是逼得五壮士跳崖三死二伤、成功攻占了狼牙山阵地的啊。事实上,以当时魏军的经济崩溃、“士卒饥疲”状况,只要慕容恪采取断其补给、拖延时间、疲惫对方的战术,顶多再过几天,魏军必然粮草断绝、不战自乱,那时再一举破之,伤亡代价必然要小得多。

7,冉闵在廉台之战中失败的根本原因

综合以上诸考证,我们可以比较清晰地看出:廉台之战的结果,固然有冉闵最初贸然进军安喜的轻敌原因,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燕魏两国的巨大实力差异,简单地说就是两军的人数众寡悬殊,以及后勤补给的问题。这样,即使两个军事统帅的水平相当,胜负也已经显而易见了。换言之,单从军事上而言,廉台之战实在称不上什么“智取”,即便有“智”的因素,也只占很一小部分,而绝大多数因素是在于兵力、物资的绝对优势,正如笔者此前的分析:

冉闵的失败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当时的中原大环境,特别是胡汉两族力量的对比,其实并不适合一个汉族政权的生存。从宏观历史角度来看,冉魏不过是后赵崩溃过程中出现的一个小插曲而已,是后赵崩溃时一部分汉族官僚趁乱依靠利用汉族人的力量建立的一个短命过渡性政权,而后赵社会经济的全面崩溃已经是大势所趋、不可遏制的了,绝非人力所可阻止,因而冉闵身处后赵崩溃乱局的核心,其统治其实一天也没有稳定过,包括他的所谓30多万军队,其实也大多是由汉族人民组建的新军,如同乌合之众,凝聚力和战斗力并不强,故一败即全部溃散。

作为十六国时期唯一的中原汉族政权,冉闵始终孤陷诸胡族的包围,加之冉闵在政治举措上的严重失误,因而连一天的休养生息时间也没有,到与前燕正式开战时已经成为釜底游鱼,主力丧尽。一般来说,国力强,根基深厚,后方巩固,物资丰厚,那么将领们可以操纵的空间和余地就多,反之如冉闵,既无后方,军力单薄,根基浅薄,根本就没有时间和机会巩固政权,就连遭四面围扑,那他的能力发挥就必然受到很大限制,而当时的前燕却有着完整的北方基地和强盛的国力,兵精粮足,人马占据绝对优势,他消耗的起,选择余地也大,对付冉闵这种不稳定的力量是有着明显的优势的,也不存在太多悬念。

8,廉台之战的真实经过

下文为对原始史料的解读,也可单独列为一文,这应该才是较接近真实的廉台之战情况:

352年正月冉闵终于攻克了襄国,后赵残余势力至此基本被消灭,从而终于得以腾出手来对付此前一直无暇顾及的前燕,遂率领部队离襄国北上,活动于北方边境的常山、中山诸郡,一边四处搜集粮食,一边查看地形,准备抵御燕军南下。

4月,已经夺取了幽州的燕王慕容儁决心灭亡冉魏,吞并中原。他派慕容恪及相国封弈向冀州讨伐冉闵,干系冉魏命运的决战就在安喜首先拉开了序幕。

当时冉闵兵少,全军不过1万人左右,且多步兵,燕军约10万人,尽为骑兵,双方兵力对比极为悬殊,且为野战对决,因而大将军董闰和车骑将军张温都劝说道:“鲜卑乘胜锋锐,且彼众我寡,请且避之,俟其骄惰,然后益兵以击之。”,冉闵闻言大怒道:““吾欲以此众平幽州,斩慕容俊;今遇恪而避之,人谓我何?”,司徒刘茂、特进郎闿相互说道:“吾君此行,必不还矣,吾等何为坐待戮辱!”于是全部都绝望自杀了。

冉闵遂不纳董闰、张温之言,而率军进驻于同中山近在咫尺的的安喜,准备在此同燕军进行决战,慕容恪也随即率军追至(《资治通鉴》:“闵军于安喜,慕容恪引兵从之。)(《晋书》:“俊遣慕容恪及相国封弈讨冉闵于安喜”),冉闵率军与燕军在安喜等地的平原上连续激战,均未取得决定性胜利。

这时,燕主慕容俊又率主力南下,进驻中山,准备会同慕容恪军合围冉闵:“俊如中山,为二军声势。”,冉闵闻讯大惊:“闵惧,奔于常山”。冉闵随即修改作战计划,而率领部队向常山方向南撤,决意采取诱敌深入的战略,将燕军引向廉台的临水与多丛林地带交战,企图利用那里的有利地理环境扬长避短,以相对劣势的步卒击败鲜卑铁骑,同时,廉台位于常山方向,常山太守苏彦的部队可前来接应。慕容恪也紧追不舍,魏军且战且退,一路连续多次击退慕容恪的追击,方才得以顺利撤到泒水南岸的魏昌附近扎营,慕容恪旋即也南渡泒水,和冉闵对峙。

冉闵的选择并不是没有道理。此时的慕容恪部由于孤军追击,已经和慕容儁的主力拉开了距离,无法得到援助。况且燕军大都是善射的轻弓骑兵,机动力很强,尽管冉闵屡屡将之击溃,但因安喜地处原野,轻骑兵即便失利也不过是四散逃走,过不了多久又散而复聚,冉闵的军队为步骑协同,很难追上这种敌人打歼灭战,所以一直没能取得决定性战果。可现在不同了,魏昌城侧面是山丘丛林地带,慕容恪背后就是泒水,一旦溃败就再也无路可逃,只能被赶进泒水里淹死,想再一鼓而散,散而复聚,是做不到的。燕魏两军此前曾连续10次交战,燕军均被击败。冉闵勇猛无比,所部将士皆为精锐,燕军因此都十分畏惧,慕容恪为克服部下的惧敌之心,特意在阵前激励将士:“冉闵勇而无谋,一夫敌耳!其士卒饥疲,甲兵虽精,其实难用,不足破也!”。

冉闵虽然在平地上也照样能够多次击败慕容恪,但这次为稳妥起见,他先引军向丛林进发,欲引燕骑兵至丛林作战,以选择更合适战场,以图一举击溃燕军,但是慕容恪的参军高开却识破了冉闵的计谋,遂向慕容恪进计曰:“吾骑兵利平地,若闵得入林,不可复制。宜亟遣轻骑邀之,既合而阳走,诱致平地,然后可击也”,慕容恪从之。冉闵见燕军识破自己的计谋不肯进入丛林,又受不得燕军激将,加之粮食短缺士卒饥疲不能久拖不决,且鉴于自己此前已经有过多次在平地上击败慕容恪的先例,遂决定干脆将计就计,就回到平地上与慕容恪进行决战,企图力挽狂澜于既倒,在令燕军后无退路的泒水畔击溃燕军。只不过他万万没有想到,慕容恪竟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招数,致使他一招棋差,满盘皆输。

慕容恪由于在平地上野战对决,也无法挫败冉闵的少数步兵,反而被连续10次击败,因而不得不牺牲骑兵的机动性优势,想出一个笨法子,也就是将最精锐的五千名“勇而无刚者”鲜卑勇士用铁链锁起来作为前锋部队,并牺牲他们的生命作为肉盾牌,来抵挡冉闵军的猛烈冲击,以阻滞冉闵军的突围进度,以便为慕容恪两侧主力部队的合围赢得必要的时间,他本人则率领中军的主力部队部署在连环马之后,为连环马前锋部队的后盾。 如此列阵,除非斩断铁索,又或将挡路的每一匹马都杀死,使铁索坠地,否则休想前进一步。不仅如此,心思缜密的慕容恪还在铁索连马阵之前另外布置了一道骑兵,而将五千铁索连马放置在第二阵,是借第一阵骑兵加以掩护,以防被冉闵提前识破会改变突击方向,等近在咫尺才发现铁索就已经晚了。

冉闵骑朱龙宝马,左操两刃矛,右执钩戟,一马当先冲入慕容恪中军阵地,顺风斩杀数百名鲜卑勇士,但当他冲垮了第一阵燕军骑兵,和第二阵燕军骑兵交锋后,骇然发现原本一冲就散的骑兵突然变成了严密的方阵。这时两侧的鲜卑军伏击部队也突然出现,并开始迅速围了过来,冉闵见已经中计没有了退路,遂立即断然下令直冲慕容恪亲军,企图擒贼先擒王力挽狂澜来个鱼死网破:(《资治通鉴:“望见大幢,知其为中军,直冲之”),由于燕军连环马骑兵都被铁链联结在一起,无法自由躲闪与还击,因而为砧上之肉任人宰杀,很快就被魏军将士们斩杀殆尽。冉闵军突破连环马铁阵后直冲至慕容恪本人附近,连侍奉慕容恪左右的参军高开也在激战中因身受重伤而丧命,一度几乎力挽狂澜,但是这一切已经太晚了,因为两侧的燕军主力部队已经围上来了。虽然慕容恪牺牲了最精锐的5000勇士的生命,但是却有力地阻滞了冉闵军的突围进度,为慕容恪两侧主力部队的合围赢得了宝贵时间,而这时冉闵兵力短缺的劣势开始凸现出来,而慕容恪的兵力优势则开始发挥出来,对魏军形成了重重包围。又经过一场惨烈的血战,魏军7000余将士全部力战而死,冉闵杀开血路溃围而出,向东跑有二十余里,坐骑因伤重和疲惫而突死,被紧追不舍的燕军骑兵所俘,被杀于遏陉山:“山左右七里草木悉枯,蝗虫大起,自五月不雨,至于十二月。俊遣使者祀之,谥曰武悼天王,其日大雪。是岁永和八年也。”(《晋书·载记第七》)

八月,邺城陷落,冉魏亡。

受屈千年的英雄,被断章取义的廉台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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